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周年：
红清河之醉
文/曾建梅
红清河，在水网密布的合江，它并不知名。它接纳着泉水、雨水，沿着山谷，缓缓地、静静地流淌着，它不曾汹涌澎湃过，更未掀起过滔天巨浪。世代居住在沿河两岸的农民，生活也过得波澜不惊，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过日子是他们的任务，正如身边的这条红清河，它的任务就是流淌、流淌……老夏的家就安在红清河畔一个小山嘴上。老夏是红清河畔为数不多见过世面的人。18岁那年，他应征入伍。因表现突出，他在部队里加入中国共产党，还担任所在班的班长。中越边境发生冲突，老夏所在的部队参加了那场激烈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战争中的老夏与战友一道深入虎穴，出生入死。他果敢英勇、不畏牺牲，因此荣立三等功……战争结束后，25岁的老夏响应号召退伍回家。那时的老夏身姿挺拔，脸庞刚毅，双眸明亮。他穿上那套绿色的军装，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无数追随的目光。顺理成章的，老夏恋爱了，对象是邻村的小傅。恋爱的感觉就像村庄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一夜之间蓬勃绽放，即使面对自家破旧的房屋和房屋里简单的陈设，老夏毫不在意。英俊的老夏与美丽的小傅在门前雪白的李子花下海誓山盟，有情人终成眷属。老夏和小傅的结合，一时在红清河畔传为佳话。婚后的老夏与小傅在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中，分得了属于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为填饱肚子夫妻俩夫唱妇随，日子过得清贫、幸福。儿子小夏的出生给老夏夫妻带来了巨大的欢乐。因添人进口，老夏像庄户人家放养的鸡鸭一样，不顾一切地在一亩三分地里刨食，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正如一个作家说过，贫穷是催残爱情最严酷的寒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老夏妻子小傅没有与老夏告别，丢下儿子小夏，跟着改革开放富起来的浙江商人走了。那天，因为绝尘而去的爱情，老夏抱着儿子小夏将自己喝得一塌糊涂。老夏这段痛彻心扉的爱情，像一阵风刮过山村，很快成为故事传遍山村的旮旮旯旯。老夏没有逢人就能讲出自己痛苦的本事，因为老夏不是祥林嫂，何况老夏也不懂鲁迅。清醒后的老夏为了儿子，为了生存，像中国万千农民一样，从此俯伏在布满荆棘的土地上，做了土地的囚徒。渐渐的他的心不断往下沉，再往下沉，沉得发出了闷闷的响声，他最终选择了沉默。只是每年门前李子花开的时候，老夏就会坐在李子花下，叼着一根纸烟，那即将燃尽的烟灰，像贫穷的霞光和在霞光下垮掉的季节。从此以后，老夏恋上了酒。一滴滴的酒进到老夏的肚子里，在阳光下又化为金灿灿的汗水，汗水摔在地上，烘出了红彤彤的高梁，又化蝶般地成了一罐罐的酒。或许高粱就是老夏的前世，他担负着普天下一颗颗高粱的使命，头顶着烈日在红清河畔行走。那天，老夏穿过树林，来到红清河畔堂哥家。堂哥远远就看见手里提着酒瓶晃晃悠悠地向他走来的堂弟。不大一会儿，老夏和堂哥就着厨房的桌子喝起来，他们吧嗒吧嗒地嚼着咸菜，有时也会有一盘炒鸡蛋，或者一盘花生米。有没有炒鸡蛋、花生米，老夏和堂哥都会把一场酒喝得彻头彻尾，额头上的汗珠扑嗒扑嗒往下掉，而脸上的红云亮如鸡冠。沉默的老夏一到堂哥家话就多起来。那些家长里短如一群鸟似的飞得满地都是，老夏将部队里看来的、听来的、经历的杨家将、岳家军、三皇五帝一个个硬生生地拉到一场酒事里，他们规规矩矩地服从于老夏的褒扬和审判。老夏与堂哥喝酒从不划拳，而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他们举杯时，衣袖上跳荡的风，吹拂着两张同样沧桑的脸。老夏只喜欢和堂哥喝酒。堂哥打了一辈子光棍，把所有的柔情给了一头老黄牛。孤独是老天赠送给堂哥和老夏的礼物。孤独不分贵贱，不分长幼，不分地域，所谓用心灵照亮心灵，可能也包含了这种看似简单的举一反三吧。每场酒事都会让老夏回首那些曾经的熨帖，曾经的舒适，曾经的俯首贴耳。几杯酒下肚，老夏像猛然记起自己的初恋，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那一阵一阵揪心的疼痛让老夏的双眼瞬间通红……爱情为什么会蝶变，芸芸众生，谁能真正驾驭自己的命运，并拥有忠贞不渝的爱情？而这一切的一切老夏和堂哥用酒杯直接把它解决了！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到平平淡淡的中年，时间如紧逼的兵马，老夏就在红清河畔与堂哥的一场场酒事中，人生渐渐失守、撤退、偏安。儿子小夏秉承了老夏的英俊与挺拔。全国“非典”时期，老夏佩戴着大红花，在县武装部拉着儿子的手，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儿子第一次离家竟是应征入伍，他作为“深明大义”的军属老党员，心里的那份牵挂让他背着儿子悄悄地抹了好几把泪。儿子退伍后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老夏的家境还是那么穷。老夏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与不舍得，小夏还是被姑娘招去做了上门女婿。活了半辈子的老夏没有等来要等的人。炊烟，幸福，爱情，到底哪一样值得怀念？如果重获青春与爱情，老夏一定会迁居至梦境深处，避开这多舛的一生……“老夏，你屋檐下的那对燕子多么漂亮啊，房屋修建的时候，记得给她们留一个巢哟！”脱贫攻坚的号角在神州大地吹响的时候，老夏还在半信半疑。随着房屋的修建，房前坝子、屋后道路的硬化，有四十年党龄的老夏才相信他的组织没有遗忘他。他的堂哥也很穷，也需要脱贫。老夏不能在这场脱贫攻坚中袖手旁观。在党支部书记和帮扶人的带领下，他和堂哥栽桃树、养鱼、养猪。帮扶单位（县信访局）带着他到饲养场学习养猪技术，带着农技员到他家教他水蜜桃的栽培，带他到职业技术学校学习稻田养鱼……贫血的乡村，泛出了丰满的红光。仅仅过了两年，老夏亮堂堂的房屋里住上了年年飞来的那对燕子，墙上的大电视里播放着全国各地的奇闻逸事，儿子小夏和孙子用手机给老夏视频着，孙子一声“爷爷”叫得老夏泪流满面！老夏成了山村里带头脱贫的典型，村支部书记带着他在村里作“献身说法”。老夏那即将枯萎的心在春风吹拂下，又重新绽放！全国“新冠肺炎”疫情爆发，老夏响应“宅家里、不聚集”的号召，“国有难咱不添乱”这是老夏的底线。党支部书记号召全村党员捐款的时候，老夏没有患得患失，而是毫不犹豫地将元捐款交到党支部书记手里。老夏的战友驱车来到老夏家，一见面就与老夏抱着一团，眼泪像决堤的红清河……曾经生死相依的兄弟啊，怎么就“落单”了？老夏与战友们一道，重回当初应征入伍的县城。45年前县城的坑坑洼洼、破破烂烂，与如今整齐的街道、林立的高楼，老夏恍若隔世。老夏不到堂哥家喝酒了，堂哥三天两头从红清河畔来到他家蹭酒，因为他的酒桌上随时都可端出三四个像样的下酒菜。老夏在自家的酒桌上喝不醉，倒是他的堂哥不胜酒力。轰轰烈烈的脱贫攻坚迫使老夏，不能像一颗草一样，弯着身子活着。拥抱着渐渐老去的时光，老夏还是巴望着自己那漂亮的新娘小傅能回心转意，背叛老夏的小傅却再也没回过那个小山村！现在，老夏走在红清河畔，与孤独背道而驰，他像一个拥有了世界的贵族，从容平和。
投稿须知：
需要了解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