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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6/9 15: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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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特立独行的日本人在民国


其中一个,叫鸟居龙藏,是《洪业传》中提到的人物。整本书中,有五处提到他,虽着墨不多,但令人难忘。1937年7月28日,日军占据北平。头四年,日军因暂时不想触犯美国,对燕京大学比较客气。在华北别的大学成千上万的教授与学生背着书、实验仪器、铺盖,跟国民政府撤退到西南内地去时,燕京大学上空却飘扬起美国国旗。校长司徒雷登对日军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日军非在特别安排下不准进校园。未几,日军要求燕大收日本学生,司徒雷登则以日本学生在入校考试成绩不够好为原由予以拒绝。但是,燕京大学倒聘请了一个日本教授,此人就是中日学人都很佩服的人类学家、考古学家鸟居龙藏。鸟居龙藏热爱中国文化,是最早对中国少数民族进行调查研究的日本学者。1896-1899年间,他先后4次对台湾高山族进行调查。1905年到湘、黔、滇、蜀对苗族、瑶族、彝族进行调查,出版了《中国西南部人类学问题》。1921年,他写出《满蒙史前时代》一文,获得东京帝国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尽管中日此时互为敌国,但学者之间,仍然能超越战争而建立友谊与尊重。时任教务长的洪业很快与鸟居龙藏一家成了好朋友。他与鸟居的二女儿绿子交谈最多,她是洪业和鸟居间的翻译员。但洪业最喜欢鸟居的大女儿,在他眼中,大女儿那么优美文雅,而且很会烧法国菜,以至于有一天早晨洪业的太太跟他生起气来,因为她梦见鸟居大小姐坐在洪业的腿上。洪业听了哈哈大笑,夫人才觉悟到自己的荒唐可笑。七十多岁的鸟居龙藏研究考古学有三个好助手:他的太太会讲蒙古话;大女儿曾留学巴黎,会讲法语;二女儿留学美国,会讲英语;而鸟居教授本人,会看中文,但不会讲中国话。鸟居龙藏是个很重情义的人。1940年,洪业准备去美国麻州剑桥待一段时间,他准备取道韩国、日本去美国。鸟居龙藏听说后,坚持要陪洪业到日本,以免他被日军骚扰。最后他与女儿绿子一道,护送洪业从北京坐火车到釜山,再由釜山乘轮船到横滨。在日本,洪业乘轮船公司的船过太平洋(601099,股吧)到达美国。1941年12月7日,日军轰炸美国夏威夷珍珠港,美国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日军开始对燕大下手。美军对日宣战当晚,日军围捕了燕大12名教授和11个学生,把他们关在行政大楼过夜,第二天派大卡车来把他们载走,这时候,发生了令人惊讶的一幕:卡车经过校门时,鸟居龙藏教授穿了隆重的日本和服,向在卡车上的囚人鞠躬。《洪业传》中,没有解释鸟居教授此举的动机,不过似乎不难索解。作为一个日本人,他的这一举动,应该是在表达对母国暴行的无声谴责,对受害者无言的歉意吧。被日本抓捕的教授中,包括洪业与张东荪,他们被日军关押了几个月,期间受尽折磨,洪业的体重下降了30磅。1945年秋,随着日本投降,中日之间形势逆转。用张东荪的话说:“日本人坐在我们头上拉屎拉了五十年,我们终于把他们的屁股推走了。”日本宣布投降后的当晚,洪业发现,邻近的日本人家都熄灭了灯火。第二天早上,洪业出门,发现日本军民到处流泪跪在街上。日本投降后,燕京大学迅速复校。知悉这一消息,许多银行找上门来贷款。当时洪业被委派管钱,他开的第一张支票,就开给了鸟居龙藏。他亲自上门,把支票送给鸟居。到了鸟居的家,看见鸟居赤着脚在院子井里打水。那几年,他比中国教授更苦,中国人不理他,日本人也不理他,他全靠典当东西过日子。鸟居龙藏在中国呆到1951年,此时的他已经81岁高龄。1953年,鸟居龙藏病逝于东京。关于鸟居在燕京大学期间的行止,《洪业传》里记载就这么多,虽然少,却弥足珍贵,因为对于这位对中国文化充满温情与敬意,并潜心加以研究的日本学人,国人了解得极其有限,更缺少切近的描述。朝日新闻社1981年出版了《鸟居龙藏全集》,在中国,2000年由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了《影印在老照片上的文化――鸟居龙藏博士的贵州人类学研究》一书,此外关于鸟居龙藏的记述就甚为少见了。《洪业传》是洪业口述的回忆,而洪业是位令人尊敬的史学大家且记忆力惊人,他回忆中的与鸟居龙藏的关系,都是他亲历的事情,可信、生动,特别是鸟居龙藏鞠躬这一细节,更非亲历者所能提供。无疑,鸟居龙藏在战时中国特立独行的表现,让他成为两头不讨好的人。战争让民族主义高涨,而知识分子在民族主义中逆潮流而动,是一种危险系数极高的选择。鸟居龙藏能超越民族主义,对同胞的军国主义行径公开做出否定的姿态,是难能可贵的。令人欣慰的是,他遇到了洪业这样同样具有超越眼光的中国学人,没有让仇恨淹没理性,在鸟居龙藏最困难的时候及时施以援手。与鸟居龙藏一样,矢原谦吉是另一个特立独行的民国时期在华日人。不同的是,矢原谦吉是一位医术精湛的医生。矢原谦吉出身于世代为武士的家庭,他本人留学德国学医,1926年学成之后,应山本医生之聘,来到中国华北悬壶济世。由于医术精湛,又宅心仁厚,因此声闻遐迩,生意门庭若市,当时北京的达官贵人及其眷属生病皆求诊于他。矢原谦吉因此而交游广阔,当时留居北平的军界、政界大员,以及报界、文化界的知名人士,甚至前清遗老,如冯玉祥、张学良、宋哲元、秦德纯、曹汝霖、韩复渠、溥心畲、陈宝琛、梅兰芳、胡适、周作人、傅斯年、何应钦、孔祥熙、张季鸾、王芸生、王克敏、王揖唐等人,矢原谦吉或为诊病,或颇熟稔,或成良友。矢原谦吉精通汉文,尤喜结交文士,张季鸾、张恨水、管翼贤都是他的好友,他们常在一起做文酒之会。管翼贤创办的《实报》,是当时北京影响极大的报纸,管翼贤本人曾经力主抗日,可惜,这位能量极大的办报高手,后来沦为汉奸报人,在日寇战败后被国民政府处以死刑。生前,神通广大的他,常常给矢原谦吉讲述各种政坛、军界内幕及八卦。与西北军、东北军、晋军的高级将领往来密切,是矢原谦吉人际关系中最独特的部分。这些在政海中翻腾的风云人物,许多是矢原的“忠实病人”。在矢原这位名医面前,他们往往一改强梁面目,向矢原倾吐心声,加上其他人提供的或亲历或亲闻的故事,矢原富藏了大量关于西北军、东北军及晋军高级将领的秘闻轶事,在他后来于香港出版的《谦庐随笔》中,这部分内容成为全书的主干,最丰富也最有趣,被认为史料价值极高。台湾作家张大春对民国军政、文化界人士兴趣饶深,《谦庐随笔》是他放在手边常翻的书。矢原谦吉对这些武人普遍评价不高,认为他们要么伪善狡诈、目光短浅、自私透顶;要么粗鄙无文、荒淫奢华、欺世盗名。比如对于冯玉祥,矢原引用担任西北军客卿多年的日人松室孝良的话评价其为人:“见名忘义,合久必分。练精用拙,视将如弁”,刺其叛服无常,善练兵而不善用兵,以及“爱将”不足。矢原认为身为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的宋哲元,不过似《水浒传》里金枪手徐宁、双鞭呼延灼之流,当其与日方折冲时,全乏外交手段。事急时,其大将秦德纯,辄效刘玄德故技,当中掩面痛哭,使日方嗒然而去。宋哲元避见日方,最常用的借口,是“虚火上升,耳鸣不已”,因此赢来“多愁善病之宋委员长”之称号。宋哲元母亲“七十大寿”的庆典,矢原躬逢其盛,庆典的奢华铺张,以及群僚“孝敬”的手笔之大,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认为是数十年来所罕见者,足可与当年杜月笙建立家祠并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张恨水告诉矢原:“此为宣统大婚后,古城中第一阔事。三日所耗之资,当足敷十万贫民一月糊口之用也。”矢原与“财神”孔祥熙也多有近距离接触,时日越久,越觉其俗不可耐,认为其“充其量一刘景升之材耳。”这位“财神”虽自炫为孔子后代,山西腔英语不绝于口,但言语乏味,而其妻子儿女,个个趾高气扬,面目可憎。特别是其妻子,虽徐娘半老,而浓妆艳抹,香气逼人,开口闭口十有九句是英语,但却极其缺乏教养与社交礼仪,见客时,常有洋犬一头随伺其侧,她则时或与客交谈,时或对狗独语,时或呼唤仆人甚至有所指斥,旁若无人,矢原视之为“村妇”,并慨叹这一对夫妇竟能在文明古国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岂浩浩中土真已才尽乎?”与对这些“高大上”的政界军界人物充满鄙视相反,矢原谦吉对一些贩夫走卒者流却往往怀抱敬意。他的司机向其预支工资,以为受伤住院的抗日将领捐款,矢原爽快答应,并且目睹司机果真在街边将钱捐了出去,对司机充满好感。一位日本商人闻讯后来电话质问矢原,矢原回答说:“人皆有国。我虽为渠等之主,亦无由强之不爱其国也。此理甚明:盖吾悬壶谋生于此邦,而此邦中人食我衣我,亦未尝强吾不爱我之国也。”这位日商听后默然许久,提醒矢原:如果不是你的老友,我一定会把你当成“反日份子”,你要提防小人借告你的状去邀宠。矢原有强烈的是非感和同情弱者的价值观。当京城有名的“义贼”燕子李三被捕后,由于其平素豪侠疏财,每喜劫富济贫,因此竟引起公众对侦缉队的义愤,侦缉队队长马玉林不得不召开会宣布:对燕子李三,要特别优待,不会有受刑上镣铐的事。为了证明起见,公开起解李三,供人旁观,侦缉队特意为李三置办了一套新衣服,并在李三头上插了一只纸制的小白燕以讨好民众。然而,过后,马玉林为防李三越狱,竟秘密下令斩断李三的足胫。矢原从管翼贤那里听到消息,义愤填膺,不能释怀。后来马玉林来诊肠疾,矢原因不齿马的为人,更不愿用马的钱玷污了自己的双手,遂托词不见,并嘱护士转告马“另请高明”。对张季鸾、张恨水这样深明大义的中国人,矢原抱有发自内心的尊敬,而对当时身为冀察委员会显赫人物的萧振瀛者流,则因其善于在中日之间玩弄手腕以自重,矢原深怀鄙夷之情,任萧挖空心思与其“金兰结义”,始终坚拒,气得萧背后大骂。作为日本人,矢原同情中国,如其自述,“知友莫逆,泰半为中土人士”,因而久已为日本特务机构所不满。中日战争爆发后,北平沦陷,日军占领北平之后,即逼矢原离开北平,不准其在中国行医。矢原个性刚强,离开北平后,移居德国,改入德籍,以示与穷兵黩武的日本决绝。希特勒上台后,矢原又迁居美国,二战时病逝。矢原在中国最好的朋友丁春膏,出身世家,是官场中难得的洁身自好者。他曾经对矢原表达了两人共同的困境:“君与吾籍属两邦,而困境则同;盖我二人均处于污泥而不染耳。余之官场,君之日本,其非污泥也何?”在任何时代,特立独行者恐怕都面临这种“不合时宜”的处境。他们不合于当世,但其光芒却穿越时空,照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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