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历史主义到重建历史总体性
——兼谈中国当代作家的历史意识
中国人历来被视为对历史有特殊癖好,中国作家一直有着深厚的历史情怀。是否具备相应的历史视野和意识也常常被视为区分大作家或一般作家的标准。事实上,文学和历史一直是一对如形随影的关系。欧洲的荷马史诗,既是历史化的文学,也是文学化的历史;无独有偶,中国的《史记》,同样既是历史典籍,也是文学典范。甚至,与其说司马迁相比其他史家更忠于历史本身,不如说他以如椽的文学之笔和鲜明的价值立场参与了历史的塑造。因此,《史记》更接近于历史还是文学一直有争议。“诗比历史更真实”,亚里士多德言犹在耳。在他看来,历史记述已经发生的事,诗则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因此,历史之真在于记载具体事件而贴近已然,诗学之真则在于表现普遍性而靠近或然。这么说来,诗比历史触及的真要更加内在和本质。20世纪的新历史主义则更进一步强调了历史的叙事性和文本性。詹姆逊说:“历史本身在任何意义上不是一个文本,也不是主导文本或主导叙事,但我们只能了解以文本形式或叙事模式体现出来的历史。换句话说,我们只能通过预先的文本或叙事建构才能接触历史。”这就难怪有人以为历史真实的许诺下布满了虚构,而文学在虚构的助力下反而更靠近了真实。新历史主义或许将大大激发现代作家参与历史叙事的巨大热情:或许历史的秘密不在历史学家那里,而在小说家笔下。无疑,如在雾中的历史怪兽对现代作家依然构成了持久的诱惑。那么现代作家们发展了怎样的手段来驾驭历史?历史以怎样的陷阱诱使作家陷落?更进一步,中国当代作家多样的历史书写中存在着怎样的历史观和历史意识?这是本文力图追问的。
一
文学如何表现历史?有必要对历史题材和历史意识作出区分,把历史作为写作题材的作品有之,以一种历史意识统摄作品进而表达出一种历史洞察和省思者也有之。前者可谓源远流长,莎士比亚的历史剧反映了从约翰王()到亨利八世()近年的社会历史。展示了英国封建社会从确立、巩固到成熟、衰亡的整个历史进程,称得上是一部英国封建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受莎士比亚影响,金庸也有意识地将小说跟中国历史结合起来。他虽较少像莎士比亚那样直接书写宫廷历史(《鹿鼎记》除外),但他书写的江湖往事往往跟具体的历史紧密勾连。这些可谓“历史”在虚构文本中的直接现身。虚构文本中的“历史”想象由于跟正史分享了相同的人物、时间框架,跟野史分享了奇幻曲折、跌宕起伏的情节,满足了人们对历史的戏剧性想象而大受欢迎。从《康熙王朝》《雍正王朝》到《大秦王朝》等历史剧的热播不难窥见中国人借助虚构想象历史的热情。至于近乎纯虚构的热播宫廷剧《甄嬛传》《芈月传》《延禧攻略》《如懿传》中,宫斗历史作为一个叙事框架,投射的都是当代职场的生活和焦虑。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