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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6/9 16:38:00

《金瓶梅》被鲁迅先生定义为“世情小说”,是因为这部作品相当注重写实,几乎可作为我国社会现实主义小说的开山鼻祖。

在《金瓶梅》之前,大多数小说都是脱离凡俗生活的。不论是描述帝王将相奋斗史的《三国志演义平话》,还是讲诸天神佛妖魔鬼怪的《西游记》,亦或是宣扬草莽英雄忠心义胆的《水浒传》,这些名著的内容与老百姓的生活相距甚远。

相反,《金瓶梅》却能贴近人们的生活,既接地气,又不落俗。

张竹坡在评价《金瓶梅》时,说了这样一段话:“似有一人亲曾执笔,在清河县前,西门家里。大大小小,前前后后,碟儿碗儿,一一记之,似真有其事,不敢谓操笔伸纸做出来的。”这种对日常生活细致入微的描写,在此前的小说中是没有出现过的。

拿买房子这件事来说,《金瓶梅》能够充分反映出明朝人的住房情况,以及解决该问题的三大方式:租房、典房、买房。

《金瓶梅》开篇就提到一个细节,就是武大郎家的住房问题。武大郎本是山东阳谷县人,后来因为一些机缘,武大郎搬家到清河县。武大郎生来矮小,又没有一技之长,所以只能靠做炊饼生意养家糊口。像武大郎这样的小生意人,在当时可谓比比皆是。

炊饼这种食物,相当于现在的馒头,是一种蒸出来的面食。古代的农业生产力虽然有限,但炊饼也不是什么罕见的饮食,价格非常便宜。《金瓶梅》里像西门庆一样的富贵之人,是极少会买炊饼的,就算置办酒菜,也会选一些像样的点心,所以向武大郎买炊饼的多为贫苦百姓。靠炊饼的毛利,武大郎赚不来什么大钱,所以他只能租住张大户的房子,也没钱成家。

潘金莲虽为千古第一淫妇,但她本是好人家的闺女。清河县门外有个潘裁缝,他总共有六个女儿,潘金莲便是他的第六女。潘家六闺女自幼长着一副美人坯子,又有一双小巧玲珑的脚丫。潘裁缝很宠潘金莲,还将她送去女学读了几年书。在那个年代,像潘金莲一样懂得些许诗词的女人并不多。显然,潘裁缝打算将女儿培养成才女,奈何天不遂人愿,潘裁缝身染重疾,因为没钱买药撒手人寰,丢下一家的老婆孩子。

寡妇很难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而女儿终究是“他家人”。所以,潘家寡妇将九岁的六女儿卖给了王招宣,送到招宣府中习学弹唱。说是习学,实际上此时的潘金莲已是大户人家的歌妓。潘金莲不但生得一副好皮相,更长着一颗七巧玲珑心,学习的速度非常快。在她十五岁那年,已精通描鸾绣凤,品竹弹丝。比起读书来,这些技艺更能吸引当时的男人。

想来,如果潘金莲的运气不错,被培养成出色的歌妓,那么她便有机会跻身上流社会,成为李师师那样的传奇女子。不过,命运对她并不公平,没过多久王招宣也离世了。

随即,潘寡妇便将女儿要了回来,将她送到张大户家里。通过卖潘金莲,潘寡妇又赚了一笔,三十两银子。以当时的粮价来看,三十两银子能买到五十石米。到了张大户家,潘金莲依旧学习吹拉弹唱,度过了无悲无喜的三年。

潘金莲十八岁那年,她的命运迎来了转折。此时的潘金莲,已经从美人坯子成长为真正的大美女,她的脸蛋就像是春天的桃花一般,身段恰似出水芙蓉,一双眼睛含情脉脉,仿佛随便盯男人一眼就能让他融化。

张大户看着长在家中的潘金莲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像是几天没吃到腥味的猫儿一样。张大户无数次地想要占有潘金莲,奈何他家的婆娘余氏是个典型的河东狮。在潘金莲之前,但凡张大户沾染外面的野花,余氏便会撒泼,让张大户不敢造次。

这天,张大户的老婆去邻家赴婚宴,张大户终于迎来了偷腥的机会。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娇滴滴的潘金莲叫到房间里,将其收用了。可纸毕竟是包不住火的,没过多久,余氏还是知道了丈夫与金莲的奸情,于是便咒骂丈夫,责打金莲。

张大户每天受这河东狮的鸟气已经习惯了,可他不忍心让心尖儿上的潘金莲受辱。一方面为了应付凶悍的老婆,一方面为了给潘金莲找个归处,张大户将潘金莲托付给老实巴交的武大。作为房客的武大,做梦都没想到天上掉下个仙女老婆,他以为是张大户瞧得起自己,喜不自胜,连忙娶了潘金莲过门。

武大原本娶过老婆(此处与《水浒传》有出入),老婆为他生下女儿迎儿之后便撒手人寰了。武大一个人支撑家庭十分艰难,身边缺个帮忙打下手的人。潘金莲过门后,武大别提有多高兴了。张大户将金莲嫁于武大之后,隔三差五便打着探望武大的名义与潘金莲偷情。与后来的西门庆不一样,张大户对武大毕竟有恩情,所以武大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大户暴毙了。余氏对潘金莲与张大户之间的暗中苟合早有所知,只是碍于潘金莲已是武大郎的妻子,加上丈夫袒护,所以不好意思上门去闹。这下张大户死了,余氏便不再讲情面,将武大和潘金莲赶出家门。没办法,武大只能在紫石街租了房子,暂且住下。像武大这样没权没势又身体残疾的家伙,在当时绝对是弱势群体。

这类人没有自己的房产,只能以租房的方式生存下去。

不过,在当时租房是比较不划算的。

比起租房,还有另一种比较省钱的情况,就是典房。

武大郎租住别人的房子,每个月都要缴纳租金。但若是典房,只需要准备一笔足额的钱,就能安心地住上十年或二十年。房子到期之后,房主会将典房款分文不少地还回来。在那个没有理财意识的年代,这笔买卖是相当划算的。现在我们已听不到典房这个词了,但在民国以前,典房的情况相当普遍,为许多买不起房子的住客解决了生存问题。

武大郎何尝不知道典房比较划算?

但他缺一笔典房资金。

《金瓶梅》里两人被赶出张大户家后,潘金莲便给武大出主意,让他典房,可武大却一筹莫展,因为他半点闲钱都拿不出来。潘金莲见丈夫如此窝囊,怒道:“呸!浊才料,你是个男子汉,倒摆布不开,常交老娘受气。没有银子,把我的钗梳凑办了去,有何难处!”

潘金莲将自己的首饰卖掉,换了十几两银子。靠这笔钱,武大郎典了县门前楼附近的一栋房产。房子总共有两层,四间大屋,还是比较不错的。典了房子的住客,享有房子一定期限的使用权,但却没有产权。十多两银子折合成人民币,相当于三千多块钱,比较划算。

从租房子到典房子,武大郎和潘金莲的生活条件显著提高。按理说,典了房子之后,武大郎每个月都能省下一笔租金,将这笔钱攒起来,用不了多少年两口子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奈何潘金莲红杏出墙,毒死了奋发向上的武大,他终究没能等到买房子的那一天。

在那个年代,有产权的房子能卖多少钱呢?“门面二间二层,大小四间”这样的小宅子,大约要三十五两银子,合七千元人民币。西门大官人的狐朋狗友常时节,就在西门庆的资助下买了一处这样的房子。当然,这种便宜的房子,地段往往不会太好。

《金瓶梅》世界里最好的地段在哪?

无疑是在书中出现频率比较高的狮子街。在给情妇买房子的时候,西门庆便挑了一处狮子街的房产,“门面二间,到底四层”。这处房产花了西门大官人多少银两?一百二十两。折算下来,当时西门庆给王六儿准备的房子每平米三百元钱,便宜得离谱。

至于土豪所居住的大宅门,价格就比较贵了。西门庆的上司夏提刑,将自己“仪门进去是大厅,两边厢房鹿角顶,后边住房花亭,周围群房也有许多,街道又宽阔”的宅子出兑。这处房子,卖了足足一千二百两。

西门庆自己家的宅子,与夏提刑的那套应该差不多。后来,在修建花园时,西门大官人又投入了五百两银子。后来隔壁花家遭了难,西门庆又乘人之危用五百四十两的低价买下了邻居的园宅。街对面的乔家搬迁以后,西门庆用七百两银子买下了旧宅。

粗略估计,西门庆的房产总价值应该在三千两左右,换算成人民币顶多六十万元。也就是说,若把西门大官人千把平米的宅子卖了,还不够在北上广深买个小户型呢!既然房价如此低廉,《金瓶梅》里的老百姓为什么都活得很苦呢?这便是封建时代的黑暗使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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