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里武松对县衙编制的渴望,是这个形象的一大特点。
说起对编制的渴求,读者第一时间想到的往往是宋江,其实梁山泊相当一部分人都想重新回归正统社会,没有谁真的想当一辈子绿林强盗,只是宋江作为首领,提出并实施了这个建议。
放在今天,一些靠不良手段赚得第一桶金,并由此发家的商人,生意做大之后,也会想要洗白,回归正统社会,这个道理,古今皆然。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
这个道理放在武松身上,情况就显得比较特殊,前期的武松充满了对编制的向往,可后期的他却反对招安,这当中存在一个思想变化的过程,我们暂且按下,留至后文详谈。
武松刚出场,就是个刺儿头,在清河县打架,把人给打晕了,他以为打死了人,丢下哥哥武大郎,急忙逃跑,跑到了“小旋风”柴进的庄园。
在柴家武松也没有老实,每次喝完酒就开始闹事,动不动就要打柴家的庄客,结果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第二十七回“十字坡遇张青”,武松更是放出豪言壮语,自称“平生只打天下硬汉”,似乎武松是一个放浪形骸的侠客。
母夜叉孟州道开黑店
其实这些都只是表象,武松从小在社会底层长大,见过各种三教九流,也深谙这个社会的灰色地带,这种阅历造就了他性格中的精明和警惕成分。
十字坡饭店是个黑店,连鲁智深都着了道儿,武松却能一眼看穿,甚至拿下孙二娘——因为鲁智深和武松不一样,他当年是个提辖,一直生活在中层社会,不知道底层社会的蝇营狗苟。
不可忽略的是,底层身份的认知,也让武松对衙门和当官的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别看武松对其他人动辄拳脚相加,可面对官场中人,他就有了另一幅面孔。
都头武松
第二十二回,武松打虎之后,受到阳谷县知县的赏识,要让他当都头,武松的反应是:当即跪谢道:“若蒙恩相抬举,小人终身受赐。”
第二十八回,老管营让施恩拜武松为兄长,武松的反应是:小人有何才学,如何敢受小管营之礼。枉自折了武松的草料!
第二十九回,张都监看上武松,要留他在府内当一个亲随,武松的反应与前大同小异,原著记:
武松跪下,称谢道:“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若蒙恩相抬举,小人当以执鞭随镫,服侍恩相。”张都监大喜,便叫取果盒酒出来。张都监亲自赐了酒,叫武松吃得大醉,就前厅廊下收拾一间耳房与武松安歇。——第二十九回
从这些细节就能看出,武松并不是个清高的大侠,他对官场中人有一种天然的崇敬。
施恩三入死囚牢
当然,笔者并不是因此诟病武松,他的出身环境注定了他的思维模式,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种命运的悲哀——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思维缺陷,导致一向精明警惕的武松,犯了一个大错误,他全然相信了张都监,后来才会被冤枉下狱。
不仅张都监,对于施恩父子来说,武松本质上也只是个工具,用他打败蒋门神,重新夺回快活林酒店,才是施恩父子的根本目的,从武松的角度而言,他也根本没有选择,如果他拒绝当打手,就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就真的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狱里度过自己的一生,甚至有可能被残害。
武松对正统编制的崇拜思想,直到上二龙山之前,也一直没有变。
武行者夜走蜈蚣岭
第三十一回,已经变成行者的武松遇见了宋江,宋江邀请武松一起去清风寨投奔花荣,武松的回答是这样的:
武松道:“哥哥怕不是好情分,带携兄弟投那里去住几时,只是武松做下的罪犯至重,遇赦不宥,因此发心,只是投二龙山落草避难。亦且我又做了头陀,难以和哥哥同往,路上被人设疑,倘或有些决撒了,须连累了哥哥。——便是哥哥与兄弟同死同生,也须累及了花知寨不好。只是由兄弟投二龙山去了罢。天可怜见,异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时却来寻访哥哥未迟。”——第三十一回
二龙山是武松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在那里他结识了“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并和老相识张青夫妇混在一起,逐渐改变了回归正统社会的想法。
武松血洗鸳鸯楼
到了第七十一回,梁山菊花会上,宋江写下《满江红》一首,末尾唱道“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武松听完当即表示反对,当众称: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冷了弟兄们的心!
为什么武松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青面兽双夺宝珠寺
原著中武松、李逵当众表示反对后,鲁智深也站了出来,阐释了反对招安的原因:
鲁智深便道:“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乾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第七十一回
先写武松,再写鲁智深,这两人恰恰又都是二龙山的首领,施耐庵这么写并非闲笔,意在表明武、鲁两人的思想趋于一致,武松由最初的盼着招安,到后来的反对招安,应该是受到鲁智深等人的影响,不再一心取悦于正统社会。
武松最终的结果也在验证这一点,他在征战过程中断臂,自愿留在杭州六和寺,不再执着于正统编制,最终寿至八十,这也是武松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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