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十二日刚刚下葬,十八日又要筹备接待钦差黄太尉。
这是一场必须办好的仪式,关系西门庆未来宦路是否通达的大事件。
早前李瓶儿刚死去时搭建的十余间丧棚倒是又派上了用场,索性也不必拆了,正好可以接待之用。
除了丧棚扯掉祭台挽联,布置上庄重悦目的锦绣;还在大门前扎起了一座七层的彩山,厅内一座五层彩山。
座椅、屏风、地毯以及酒菜种类样样精细齐整,宋巡按不放心,又特意派了两名官员来检查一遍。
十八日一早,钦差黄太尉官船已到东平府下泊,山东巡抚监察御史宋乔年率领三司、八府文武,摆了仪仗,用八抬大轿将黄太尉迎接进了清河县,道路两旁黑压压的跪倒一片各级官员,西门府门前执事衙役更是成排的跪伏迎接。
一队队快马传报,一排排仪仗护兵过了良久,八抬大轿才肃然出现。
黄太尉下轿进来,后面巡抚、巡按率领大小官员鱼贯而入,按照级别轮流参见。
先是山东巡抚都御史史侯濛与山东巡按监察御史宋乔年联袂参见;
后面是十余位参政使、议政使、布政使等三司官员参见;
紧接着又是八名知府一同参见了;
最后才是统制、守备、都监、团练一众武官上前拜见。
到此西门庆与夏提刑又上前献茶叩头。
参见完毕入席,自有教坊司的官员叫上优伶献上一出大型表演《裴晋公还带记》,后面戏曲奏乐接连不断,为众位大人助兴。
声乐歌舞已毕,宴席也到了尾声,黄太尉命人拿了十两银子赏赐各项杂役,随即吩咐打轿起身,门前仪卫早已列队完毕,人马森列,簇拥太尉离去。
宋御史指派东平府胡知府和周守备亲自护送上船,看着太尉远去,回身来谢西门庆费心款待:
西门庆哪里敢应:“卑职承蒙厚爱,有辱盛仪,唯恐有不到之处,万望老公祖宽宥!”
两句客套,宋大人乘轿离去,三司八府官员以及护卫杂役也纷纷散去,转眼之间,西门府重又归于平静。
这场准备了好久的接待钦差事件完满的结束。
宋御史说不足之处后补,可后来不会再补,补了西门庆也不敢要。
我们再来回头看一下,今日来的人到底有多少。
不说钦差黄太尉与护送的京官们,只算算山东的:
巡抚、巡按这两位山东省的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到了;
三司的官员也来了十几位;
宋朝省份一般都下设八府,山东也不例外。今日八个府的知府也都全数到齐;
再加上那些数不胜数的武官和县官。
可以说整个山东六品以上的官员今天基本全数齐聚西门府。
这还不算他们的护卫和亲信等人。
后来应伯爵统计:
应伯爵又感叹着赞道:
西门庆名声的确出去了,今后整个山东不会有人不知道东平府清河县有个豪富又有根基的西门大人;
但他赔了可不是几两银子,而是几千两银子!
不但名声传扬出去,并且得到了宋巡按的赏识,得到了许多官员的青目,由此可知,西门大官人在官场上有了极好的基础。
可惜三个月后西门庆死了,若是没有横死,不难想象他一定是扶摇直上,做官做到朝堂去也是指日可待的。
即使西门庆只有三个月阳寿,他还是要官升一级的,我们后面再说。
这场接待又是值得炫耀的高光时刻,如今除了心上人已死之外,西门庆志得意满,还处在稳定的上升期。
可怀念一个永远逝去之人的悲伤是无论多大的官职和地位都无法填补的。
晚间听四名小优献唱:
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
花倚栏干看烂熳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
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
刚唱罢,西门庆泪水打转欲滴,应伯爵看在眼里问道:“哥莫非想起过世的嫂子来了?”
西门庆叹道:“应二哥,你只怪我总想起她,有她在,后面这些果碟菜蔬都是她经手整治。如今她没了,任那丫鬟们摆弄,也没个人经心,你看看成什么样子?这些菜也没有一口想吃的!”
温秀才道:“这样排场的摆设也不是没人用心管理,已经够好的了。”
应伯爵担心的却是别的问题:“哥,你就是心里疼她想她,也不要说这样的话。这样说,唯恐伤了其他嫂子的心。”
西门庆不言语了。
花谢还有花开日,月缺还有月圆时;人去了却不能再来!
西门庆听着戏文不由的不感慨,由此又想起每逢府中宴客,总是李瓶儿细心看管着陈设摆盘,如今没有她了,一切都让西门庆看着远不如前了。
虽然温秀才说仍然还是非常好,说还是有其他妻妾在负责;可不是李瓶儿管理的西门庆就觉得不好。
应伯爵伶俐,劝他想开些,不要只顾想着死去的嫂子,还要顾着活着嫂子的心情。
这一番正被躲在间壁后听唱曲的潘金莲听到,不由的又生了气;戏也不听了,摇摇摆摆的走到后边,一五一十的对吴月娘都说了。
吴月娘气道:“让他说去就是,如今还能怎么着?管得了他哪一点?”
又道:“前些日子她活着时,就许了叫绣春服侍李娇儿去,我只一说,他就瞪着俩眼给我叫:‘死了才多少时间,就分散她房里丫头?’叫我也一声没言语。”
“这两天惯着那媳妇子和两个丫鬟,狂的还有点样子?我只要一开口,就说咱们又挤兑她们。”
潘金莲接口道:“这几日那媳妇子变得乔模乔样的,只怕那没廉耻的货整日在那屋里,和那媳妇子睡了。我听说,前些日子还给了她两对簪子,戴在头上,给这个看,给那个瞧的。”
吴月娘不忿道:
豆芽菜打不成捆,是没规矩、不正经的意思。
如意儿没规矩,西门庆不正经。
如意儿没名没份,还没成气候,却又像宋慧莲一样卖弄起来,如此张杨,不但得罪了潘金莲,也让整个府里的妻妾们全都看不惯了,只碍着西门庆才没有发作。
这样的如意儿最多又是一个宋慧莲,就算不看后文,我们也知道她根本不会是潘金莲的对手,被打压下去是迟早的事情。
下一回,东京又传来了好消息:西门庆又要升官了。并且西门府请了御用的黄真人来为李瓶儿的五七打醮,做最后的送别祈福。
之后关于李瓶儿的仪式就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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